共同体意识下的家国情怀论
张 军
(湖南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南省党的创新理论研究
湖南理工学院基地,湖南 岳阳 414006)
[摘要]家国情怀是人对与自己密切相关的集体如家庭和国家眷念与爱戴的心境,以及对其包涵与宽容的胸怀,是个人对于家庭和国家的一种积极的思想意识、情感认同和自觉担当的意愿,是一种道德评价和道德选择,对培养人们正确的历史观、价值观、道德观具有重要价值。家国情怀与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不能直接等同,与共同体意识既有一致性也有差异性。当下我们既应该坚守家国情怀,也要通过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来实现对家国情怀的超越。
[关键词]家国情怀;共同体意识;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人类命运共同体
[作者简介]张 军,湖南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
以公民的爱国精神和民族情感为基本内容的家国情怀培育是我国新时代思想道德建设的一个重要目标,尤其在青少年的思想道德教育中要“开展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重点的家国情怀教育……增强国家认同,培养爱国情感,树立民族自信”[1]。但在国际交往不断深化,全球化已成为历史趋势的今天,世界各国已经成为了一个相互依存、命运交错的整体,构成了一种休戚与共的共生关系,习近平总书记在多种国际场合呼吁应“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那么既要培育注重国家意识、民族情感的家国情怀,又要培养打破国界、关注人类整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体意识,这二者之间如何统一起来?这就意味着,新时代的家国情怀培育应该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将之放置于关切人类整体利益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来考察,从共同体意识出发探寻家国情怀的时代境遇,发掘其存在的哲学根基,这是澄清其理论前提和划定其实践界限的可行路径。同时,我们还应从学理层面厘清家国情怀的概念边界,避免将其与其他情感混为一谈,造成模糊的认识,产生不妥的行为。
一、家国情怀的内涵及其价值
家国情怀是在中国特有的文化环境下产生的社会意识,具有特定的民族和国家指向,因而具有独特的内涵。“情怀”一词,《汉语大辞典》中的释义为:心情、情趣、犹胸怀;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为: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在《辞海》中的释义为:心境、心情。综合看来,情怀是指人对某物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以及基于这种感情的对此物的包容与宽容的胸怀。因而,从语言学角度而言,家国情怀就是指人对与自己密切相关的集体如家庭和国家眷念与爱戴的心境,以及对其包涵与宽容的胸怀。
伦理学上的家国情怀是个人对于小至自己的家庭,大至自己所属的国家的一种积极的思想意识,包含了人们对于家庭、社会、国家的一种情感认同和自觉担当的意愿,反映的是个体与群体之间交织交融、休戚与共的关系,是对天下苍生的仁爱之心,是对共同文化的认同,也是对普遍价值观念的坚守与践行。家国情怀在传统文化中的生成基础是中国传统社会中“家国同构”的政治理念和“家国一体”的价值观念。古人重视家庭与国家之间的辩证关系,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人生的价值取向。在当今时代,家国情怀是对于自身身份的认同,对于民族和国家的热爱,对于民族文化的自信,以及对于维护国家尊严,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责任担当意识。
家国情怀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关系的精神化反映,是从情感方面对个体、家庭、国家、世界之间关系的道德评价,是道德认知、道德意志、道德情感、道德信念、道德人格品质和道德行为习惯的综合,体现为伦理个体道德动机的真实性和道德行为的自觉性和持续性。更深层次来看,家国情怀不仅仅是一种道德评价和道德规范,还是一种价值选择和道德实践,表现为伦理个体道德内化与道德行为自觉的统一,是一个知行合一、道德意识自觉与道德行为自控有机结合的过程。
新时代背景下的家国情怀从传统文化中脱胎出来,与时代实践紧密结合,被赋予重要的时代价值。
第一,家国情怀对培养人们正确的历史观具有重要价值。从唯物史观来看,社会意识形态是具有继承性的。恩格斯以哲学为例说明了这个问题,他说:“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传给它而它便由此出发的特定的思想材料作为前提。”[2](P611)家国情怀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虽然在各个历史时期有内容上的差异,但其核心内涵是一脉相承的。我国历史上的诸多历史文化名人,其深厚的家国情怀影响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为民族和国家利益舍身奋斗。家国情怀已经成为我国历史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世界交往日益深入的今天,面对外来文化对本土文化的巨大冲击,家国情怀能够唤起人们重新审视自己民族和国家的历史,对传统进行反观和扬弃,在反思历史得失的过程中,坚定本土文化和传统的独特性,从而树立正确的历史观。
第二,家国情怀对促进人们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具有现实价值。正确价值观应该是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思想前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思想基础,二者融合统一而形成的科学的价值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明绵延数千年,有其独特的价值体系。”[3](P170)传统文化中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乐精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意识、“家国一体”的整体情结等所体现出来的家国情怀对于正确的价值观培养仍然有着不可小觑的意义和价值。在风云变幻的当今世界,面对各种社会思潮和社会现象,要做出正确的价值评判并非易事。家国情怀基于对自身民族和国家的忠实情感而具有其自身的独特性,其本身就蕴含着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之间的义利观念,并且是个人与家庭、个人与国家、家庭与国家之间的一种利益取舍和价值取向,因而,家国情怀作为一定的价值标准能够提供价值指引,有助于端正人们的价值观念。
第三,家国情怀对促使人们树立高尚的道德观具有独特价值。道德观是人们在道德活动中产生的各种关系以及处理这些关系的基本准则,包含着行为的道德品格和价值。道德力量的发挥对于人高尚的道德情感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黑格尔说:“精神上的道德力量发挥了它的潜能,举起了它的旗帜,于是我们的爱国热情和正义感在现实中均得施展其威力和作用。”[4](P31)而家国情怀是一种崇高的道德意识和道德行为的统一体,具有巨大的道德力量。《晏子春秋》中所谓“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就是一种基于家国情怀的道德观。因此以家国情怀为出发点来引领人们的道德修养和道德评判,能够促进人们的道德意识和道德水平的提升。
综合来看,家国情怀作为精神理念、价值取向和道德规范,已经成为融入中华血脉中的文化基因,对中华民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家国情怀扎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今社会,家国情怀又呈现出重要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在继承和弘扬传统文化,增强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及建设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是值得肯定和认可并大力弘扬和培育的人的精神意志。
二、家国情怀与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不能直接等同
家国情怀由于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而受到极大的推崇,这对于国家发展、民族振兴具有重要的积极意义。但是,对于家国情怀的弘扬及培育,其前提是要对家国情怀有正确的认识,要防止与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等意识混为一谈,尤其有害的是将家国情怀等同于激进爱国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因此有必要对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加以厘清。
第一,家国情怀不能直接等同于爱国主义。人们很容易把家国情怀与爱国主义混为一谈,这是因为二者都以对于祖国的深厚感情和责任担当作为感情起点。但是二者却有着明显的差异。首先,二者概念内涵不同。家国情怀讲究的是一种心境,是一种个人所包含的对家庭和国家爱恋情感的心境,其中虽然包含着爱国主义的因素,但还包含诸如共同体意识等其他因素;爱国主义是一种政治意识与道德规范,是爱国情感、爱国觉悟和爱国行为的统一。其次,二者所指相异。家国情怀的所指范围更为宽泛,除了包含对民族和国家的深厚情感外,还含有浓厚乡梓之情,它起于情感主体对于其所生所长的环境的一种物缘情结,表征为对故土家园诸多事物的眷念之情;爱国主义的所指主要集中于针对民族和国家文化认同和利益维护,既是道德要求也是政治原则和法律规范,因而对情感主体构成政治和道德上的双重约束。最后,二者所适应的情感主体有别。家国情怀是在中国独特的传统文化中产生的,并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对其传承和发展反映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代社会历史现实的有机融合,因而它具有独特的中国历史文化土壤,其情感主体仅限于中华民族;而爱国主义是一种大众情感,其所适应的情感主体没有限制,任何国家和民族的个体都能够产生爱国主义的情感。
爱国主义围绕国家利益这一中心来处理国家与个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强调国家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并在复杂的国际关系中捍卫自己国家利益。而且“爱国主义精神是国家凝聚力的精神核心,表现为它是国家凝聚力最坚实的精神支柱”[5],因而爱国主义对于凝聚人心,共同维护国家权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爱国主义是基于人的认识的一种情感,由于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而难以准确把握。如果过分强调国家利益的排他性,就会很容易陷入偏激的爱国主义情绪之中。激进的爱国主义以个人的激情和冲动为基础,是一种基于感性认识的情感宣泄,不能顾及语言和行为的合理性和合法性。这种情绪会滋生出鲁莽的、盲目的、不顾后果的行为,甚至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个人或集团所利用来达到其特定的目的,是十分有害的。家国情怀中所包含着的爱国主义情愫是一种去偏激化的理性的爱国主义。
第二,家国情怀有别于民族主义。人们也容易将家国情怀和民族主义混为一谈。民族主义是一种特定人群对其所属民族带有特殊情感的思想意识形态。英国学者爱德华·卡尔认为,民族主义是 “个人、群体和一个民族内部成员的一种意识,或者是增进自我民族的力量、自由或财富的一种渴望” [6]( P8)。民族主义从本民族情感出发,自觉维护本民族的利益、地位和尊严,从性质上来看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并带有一定的封闭性。家国情怀虽然包含着国家意识和民族意识,但是与民族主义又不能同日而语。首先,二者的连接载体不同。家国情怀中的家国意识以地域和传统为连接载体,地缘、物缘和文化是维系家国情感的媒介,共同的地域、共同的景观和共有的记忆和传统能够激发人的家国情感,家国情怀也往往以此为情感基点;民族主义以民族和信仰为连接载体,民族认同和共同信仰是维系民族主义情感的媒介,政治诉求是民族主义的特性。其次,二者文化内涵相异。家国情怀所包含的家国情感是一种复杂情感的综合体,虽然其中也包含有民族情感,但除此之外还有国家情感、家园情感、故土情感等其他复杂感情;民族主义的情感则主要集中于对本民族身份的认同和对政治的诉求,相对而言较为单一。再次,二者指向性有别。虽然家国情怀和民族主义都是属于集体意识,但是家国情怀是一种开放的集体意识,其内容涵指更为宽泛,家、国、天下都是其情感指向,因而家国情怀具有更强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民族主义是一种相对封闭的集体意识,局限于本民族的集体范围,情感基点是与本民族相关的事和物,因而其特定指向性更强。最后,二者的偏重点不同。虽然二者都属于社会意识形态范畴,但家国情怀更为偏重于道德层面,包含对社会关系的道德评判;民族主义则偏重于政治层面,包含维护本民族利益的政治诉求。
基于“民族主义解决问题的办法主要是诉诸人类放荡不羁的情绪,而不是诉诸人类那点本来就十分有限的理性禀赋”[7](P265),也正是因为民族主义的排他性和封闭性,加之民族情感具有感性化的特点,如果对民族主义把握不好,很容易陷入狭隘民族主义的泥淖而走向极端化。狭隘民族主义以本民族的利益为中心,对其他民族具有极强的排斥性,为了实现本民族利益可能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是一种危险的社会意识。如果任其发展,情感主体将有可能被打着民族利益和爱国主义的旗号所迷惑,甚至利用国家政权,做出损害其他国家、其他民族的事情,构成霸权主义或沙文主义,最终也将损害到自身的利益。因此,民族主义者尤其是狭隘民族主义者不能被看作是具有家国情怀的人,只能说是打着家国旗号的投机者和阴谋家。
三、共同体意识与家国情怀的一致与差异
家国情怀作为一种具有开放和包容意识的爱国、爱家的心境和胸怀,是一种人文主义的情怀。家国情怀在本质上具有内外兼容性,并不局限于地域意义或政治意义上的对国家的热爱,而是情感主体对于家园、故土、祖国甚至于整个地球的依恋情感,对于家庭养育、国家培育、地球承载滋养的一种感恩之情,是一种自发的共同体意识。因而从共同体意识的研究出发,通过对二者差异性和同一性的比较,可以发掘这种情愫存在的哲学基础。
第一,共同体是具有共生共存关系、共同性质、共同思想信念和情感维系的人的群体。滕尼斯说:“是那种凭传统的自然感情而紧密联系的交往有机体;‘共同体’和‘社会’虽然都属于人类的共同生活形式,但只有‘共同体’才是真正的共同生活,而‘社会’不过是暂时的和表面的共同生活。”[8](P54)由此看来,共同体是一种具有共生共存关系的人的群体,具有某种共同性质,并由某种共同而又具有约束力的思想信念和情感维系。成员对共同体充满依恋和尊敬,并能够自觉承担某些义务来维护共同体的声誉和利益。在迈克尔·泰勒看来,共同体形态至少存在三种特性:其一,共同体成员有共同的信仰与价值观;其二,共同体成员间的联系是直接的,不需要政治权威等媒介的作用,也是多元的,即帕森斯理论中提到的“复合型”;其三,成员间是一种普遍的、强有力的,深程度的联系,是不经过精密计算的共享、贡献和互助。[9](p25-33)可见,共同体内部应该是一种和谐、平等、互助、共赢的关系,个体之间的信仰和价值观念具有一致性和趋同性。
家庭、村落、国家都是典型的共同体形式。家庭是血缘共同体,是家庭(或家族)成员通过血缘的纽带联系在一起,在享受权利分配的同时承担着对于家庭的责任和义务。成员能够自觉遵守家庭秩序,维护家庭名誉和利益,具有较强的亲情感和归属感,并且这种情感不以时间和空间的转换而转移。因此,情感是维系以血缘为基础的家庭共同体的主要介质。村落是生活共同体,是以地缘为纽带而形成的社会群体,具有典型的社会生活形式,并且通过长期的共同相处,形成较为固定的乡规民约、风俗习惯和管理模式。这种社会共同体的成员生活于较为稳定持久的“熟人社会”,拥有共同的记忆,有较为一致的情感取向和价值追求。个体在较为固定的社会环境中成长,形成较为固定的语言、思维模式和生活习惯,这些方面不会因为时间和地点的转换而彻底消除。国家是以人民为纽带而形成的民族共同体。在同一国家中,公民个体对于民族国家在文化和政治上趋于认同。在国家主权、领土、传统、信仰等方面具有认同感,对于共同体这一集体具有归属感并从中获得安全感。
当然,除了家庭、村落和国家,还会有各式各样的共同体形式。由此看来,共同体具有层级性,各个共同体之间又具有一定的交叉性。随着全球化的加剧,各个国家、民族之间的交往加深,相互之间构建起了前所未有的依赖关系。形成了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文化共同体、生态共同体等等,这说明当今世界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合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化,人类的利益已经打破了国界,正在走向全球一体化,整个人类的命运被紧密联系在一起。宏观看来,世界各国人民最高层面、最大限度地形成公共意识已成为可能,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经具有了实践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 [10]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人类一种高层级的共同体形式,是从“类整体”思维层面来构建的一种高级共同体,是实现马克思“自由人联合体”的必经之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基于对全球化趋势的深度把握、对人类共同面对的各种危机的隐忧而提出的价值理念和治理方略,是建立在各种文明相互尊重、互相交流、和谐共存的前提和基础之上的共生有机体。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之间要对话,不要排斥;要交流,不要取代。”[11](P534)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在尊重主权的前提下谋求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在尊重差异的前提下寻求国际关系中的最大公约数,是实现人类利益最大化的可行路径,其最终目的是促进人类的整体发展和进步。因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利益共同体,也是情感共同体、道德共同体,是人类整体利益和全球伦理的有机统一。
第二,共同体意识是一种公共意识和公共精神,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是其最高层面。共同体意识是基于共同体中公共的价值观念、文化认同、理想追求而形成的一种公共意识。共同体的公共特性是共同体意识形成的基础,共生与共享是共同体意识的核心。共生关系意味着个体之间的相互依存和密切联系,是一种兴衰相通、荣辱与共的关系,正是因为这种共生关系,使得个体之间去除分歧,最大限度地形成公共意识。共享是共同体意识形成的最终目标,共享的目标促进着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和发展。这种公共意识从精神实质上来看又是一种公共精神,它“包括了独立人格精神、社会公德意识和责任意识、自制自律的行为规范、善待生命社会的慈悲胸怀,它所折射出来的价值理念、生活方式具有持久深远的影响,本质是和谐的” [12]。共同体意识也是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念和道德情感的一种社会意识,蕴含着和谐、持久、合作、互助、共赢、共享的价值理念。
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是人类公共意识和公共精神最高层面的体现。这种公共意识以人类的共同发展和进步为价值追求,包含尊重差异,搁置分歧,消除傲慢和偏见,摒弃零和思维和冷战思维,最大限度地发掘彼此之间的同一性等人类“整体性”思维,目的在于应对人类共同面对的各种机遇和挑战,谋求人类的和平发展与共同进步。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是一种“类意识”,是全球伦理观的体现,反映出人与人、人与世界之间相互依存的整体性联系。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对于促进人类的整体进步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只要我们牢固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携手努力、共同担当,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就一定能够让世界更美好、让人民更幸福。”[13](P482)
第三,共同体意识与家国情怀具有同一性。共同体意识与家国情怀两种社会意识在一定层面能够统一起来。首先,共同体意识和家国情怀都属于一种公共意识。共同体和特定的家庭、民族、国家等都是群体的凝聚单位,都是一种公共存在。公共存在需要一定的公共意识来维护。共同体意识与家国情怀正是维护不同公共存在的公共意识。家国情怀中的“家国天下”思想是其公共意识的内在体现,同时也蕴含着公共价值取向。共同体意识和家国情怀都以团体公共利益的维护为其价值选择,二者都体现了一种共生、共赢、共享、和谐、合作和担当的价值观念,都是整体意识、合作意识和责任意识的有机统一。
其次,共同体意识和家国情怀都蕴含着个体与集体之间关系的和谐统一。从唯物史观看来,虽然人的特殊性是作为个体的存在,但是社会性是人的本质属性。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14](P135)。人的社会性存在就是人的普遍性的体现,也就是人的公共性存在。因此,人的社会存在是人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辩证统一,为社会意识所反映。共同体意识和家国情怀都属于社会意识,都包含着人的个体意识和群体意识的辩证统一,也就意味着对个人与集体之间矛盾关系的合理解决。
其三,家国情怀本身就属于一种共同体意识。家国情怀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体现了“家国一体”政治模式下个人对集体公共利益的服从与维护,传统家国情怀中所蕴含的忠孝、礼义等传统伦理思想是共同体意识的反映。虽然家国情怀在当今时代已经有了新的内涵,其中所包含的个人与集体间的关系更具合理性,但它仍然是属于共同体意识,由于其情感指向为家庭、民族、国家这几种特定的共同体,所以它是针对于特定共同体的特定的情感,其本质与共同体意识的本质相同,是共同体意识中的一种特殊形式。由于涉及到国家和民族情感,并且与政治和意识形态紧密相连,因而家国情怀可以看作是共同体意识在政治与意识形态层面的表达。
第四,共同体意识与家国情怀也具有差异性。共同体意识与家国情怀又存在多方面的不同。首先,二者属性不同。共同体意识是中性的,不带有政治色彩和特定民族倾向,任何个体都能够具备或培养共同体意识,因而共同体意识较家国情怀更为中立,更为开放。而且共同体小到家庭血缘共同体,大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有不同的层级,每一层级由于其联系载体的不同而构成不同性质的共同体,因而不同共同体意识的内容和价值选择也不尽相同。家国情怀是有特定所指的公共意识,这种公共意识特指对家乡、故土、国家的爱念之情和责任担当,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家国情怀又是与国家利益紧密相连的观念上层建筑,是一种政治与意识形态的表达,具有较强的限定性。
其次,二者外延有别。共同体意识较家国情怀的外延更大。共同体意识的所指可以超越地域、民族、文化的限度,散居在地球上任何角落的人们只要有利益共同点就可以联合起来组成共同体,随之产生基于该共同体的共同体意识;家国情怀是在中国社会历史环境中产生的,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这一情感专门指向由中华民族组成的中国这一特定共同体,因此,家国情怀是一种有局限性的存在,是一种维护特定共同体利益的意识形态,也是一种有对立面的存在,其爱憎情感明显,对待与之相对立的情感表现出极其憎恶的情绪。
其三,二者实现的条件有差异。家国情怀是当前可以追求的,也是应该追求并且能够实现的一种共同体意识。只要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不管其身处何处,也无论贵贱,都可能产生强烈的家国情怀,并且这一情感可能伴随其终生存在。而共同体意识达成的条件有差异,形成普通共同体意识的条件并不高,其形成条件甚至要低于形成家国情怀的条件,只要有相关的连接载体就可能形成某一类别的共同体意识,并且这种意识可能随着连接载体的消失或者共同体的解散而消亡。但是,共同体意识的最高形态——天下意识,即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其连接载体是人类的整体利益,在全人类的范围内要求各个国家或者各个利益主体搁置争议与分歧,是“基于‘利益攸关性’‘同命相连’‘共同发展’建构真实的、平等的、互利的真正共同体”[15] 的意识,是人类一种美好的愿景,其形成则是一个长期的目标,必须经过整个人类整体的长期努力才能形成,目前还不具备完全实现的条件。
四、共同体意识下家国情怀的坚守与超越
基于共同体意识和家国情怀的差异性和同一性,将二者放置于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加以分析,我们能够发现,坚守和超越家国情怀与共同体意识是辩证统一的。
坚守家国情怀的基本缘由是国家还将长期存在。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国家不是‘被废除’的,它是自行消亡的” [16](P97),它将随着阶级的消亡而消亡。但是国家的消亡是一个历史过程,在短时间内难以实现。现阶段虽然我们已经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并得到了一定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但是从全球整体层面来看,社会主义还是作为矛盾的特殊性存在,与资本主义的阶级矛盾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国家的存在还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加之经济全球化程度还没有达到一种极高的程度,各种“逆全球化”的思潮还很盛行。因此,短时间内要构建一种“天下大同”的政治共同体还不具备条件。列宁说:“国家的存在证明阶级矛盾不可调和。”[17](P6)在民族国家林立的当今世界,构建维护国家这一特定共同体利益的意识形态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十分必要的,而家国情怀正好是这种意识形态的典型代表。家国情怀作为一种国家共同体意识是一种典型的观念上层建筑,家国情怀的培育能为政治上层建筑提供良好的保障和有益的补充。
家庭和国家作为独立存在又相互关联的集体,是辩证统一的关系,二者之间既有同一性,也有斗争性,是作为矛盾的对立面存在的。同样,作为集体的家庭和国家与个人或与整个世界又都构成矛盾的对立面。在认识这些矛盾时,如果忽视同一性,放大斗争性,就会产生不合理的家国意识,也不是真正的家国情怀的应然状态。如果从共同体意识的角度来认识家国情怀,则可以突破家国意识的局限性,使之与全球意识、人类整体意识、天下意识主动对接,促使家国情怀能够做到上下兼容。
共同体意识蕴含着合理的矛盾观,在承认矛盾双方对立性的同时,最大限度地找寻二者的同一性,是一种求同存异的思想。从这一思想出发,就能较好地找到家国意识与个体意识、家国意识与全球整体意识之间的契合点。共同体意识能够促使个人与个人之间、个人与家庭和国家等集体之间搁置分歧和对立,树立维护集体利益的整体意识,这就是家国情怀。共同体意识也能够促使国家与国家之间搁置争议与分歧,树立全球整体意识,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达到国家之间和谐、共赢和发展状态,真正构建和而不同的国家关系,最终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社会。
人类社会发展已经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一方面,人类正共同面对着诸多发展机遇,如太空探索、海洋开发、生物工程、互联网建设、人工智能等等。要把握这些发展机遇,光靠某个国家、某些民族,其力量是有限的。只有树立“类主体”意识,从人类整体利益出发,充分调动全世界的力量形成合力,才能很好地把握机遇,趋利避害,促进整个人类的和平和发展。另一方面,人类社会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全球问题已经摆在了全人类的面前,诸如环境恶化、资源匮乏、生态危机、核威胁、恐怖主义,重大传染疾病、金融风险等全球公共危机已经遍布全世界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各个领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置身于这些全球性公共危机之外。基于全球性公共利益和公共危机的普遍性,人类命运共同体实际上已经具备现实存在的联系载体,即人类整体利益。但是只有让全世界人民都有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能够自觉维护人类整体利益,人类命运共同体才能真正形成。只有牢固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才能让人类从容应对各种全球性的机遇和挑战,同时,也只有牢固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才能让人类的先进文明成果为全人类所共享。可见,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形式上看似乎是对家国情怀的超越,实质上与家国情怀是一脉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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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at an Angle of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Zhang Jun
(Marxist college, Hun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unan, Yueyang 414006)
Abstract: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is people’s love and respective state of mind to the community 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mselves, such as the family and the state. It is a positive ideological consciousness, an emotional identity, and a willingness to take responsibility of the individual for the family and the country. It is also a kind of moral evaluation and moral choice, which is of great value to the cultivation of people’s correct view of history, value and morality.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cannot be directly equated with patriotism or nationalism. There are som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and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At present, we should not only stick to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but also transcend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and country through establishing the sense of community of human destiny.
Key words: family-country sentiment;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patriotism; nationalism; community of human destiny
(本文载于《伦理学研究》2019年第3期)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伦理思想研究”( 18BKS090);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课题“新时代青年大学生家国情怀的培育机制研究”(18A15),受湖南省大学生思想道德素质提升工程资助。